或许是因为自己出生在大端午罢,我特别喜欢端午,就连与端午相关的物事,如菖蒲,如屈子和他的诗歌,以及他投江自尽的壮美故事,我都抱以无比热爱之情。因而,接到友人邀约去黔中平坝小河湾过端午的消息,我差点喜出声来。
在小河湾,进寨的路是一条宽敞平整的柏油村道,大约是新近方才打造出来的吧,路面上的斑马线是崭新的,道路两侧的绿化带也是刚开挖出来的,树枝上虽然刚冒出了不少新叶,但那是挂在树上的营养液催生出来的。白灿灿的,红彤彤的,蓝艳艳的,各色花样数不尽数,盛开在进村的路旁。小河湾就这样点缀在花的海洋里。
打眼望去,见得一条碧绿的河,从村头飘落下来,缠裹了小村的三个环面,继而奔流东去。刚涨了端午水,河流湍急,那浩浩荡荡的江涛,让人想起,逝者如斯的感叹来。这是一条名叫文殊河的地母经脉,是工程性缺水特别厉害的黔中大地上的重要河流之一,它的上游是险峻的安顺市邢江河,下游为筑城贵阳市的“水缸”红枫湖、百花湖、阿哈湖等,一条承上启下的脉流,静静地环绕在小河湾的周围,滋养着黔中大地上的无数儿女。
上午九时,便听得文殊河上的星湖水畔,传来欢腾的锣鼓声,远远望去,便可见得祭水的队伍,整整齐齐排在河流两岸,顷刻,便是万籁俱寂,只听得花开的声音和河水流淌的涛声,小河湾人一年一度的庄严而又神圣的祭水仪式就要开始了。星湖的桥面上,是数名健壮的汉子,他们身着汉服,虔诚地祭拜和祈祷。水畔两侧,美丽的舞娘手握彩带,她们跳起了祭水的舞蹈。祭奠场上,祭钟响起,木鼓雷动,一群白发老叟手端祭文,他们在浪涛翻卷的河面桥上恭敬地念诵祭词。祭奠的人们将祭品,或是缓缓洒向河心,或是抛向河畔上的人群,欢腾的河流和欢腾的人群,瞬间滚涌起来。小河湾的人们,数百年来便是这样,敬天敬地敬先人,以这般庄严神圣的祭水仪式,表达内心的祈祷,渴求年年风调雨顺的美好愿景。
中午时分,又一年盛大的黔中端午诗会在小河湾拉开序幕。这是我观看到的特别有意思的文化盛宴。朗诵节目《离骚》,让我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远去的诗人,他悲壮的生命之光一直烛照着我前进的路途;苗族舞蹈《山尖尖》,体现了小河湾人多才多艺的同时,更让我这样的蚩尤子孙清晰地看到了先祖的族统之火。村子里,麦浪、油菜花,以及绿绿的菖蒲,将村庄染得五彩缤纷。在这样清幽美丽的村庄里,随处可见那爽爽的乡村景致,比如闲散的乡村民居,白浪滔滔的河流,以及那搁浅在河岸的旧篷船、水畔那静幽幽的木廊凉亭、廊上坐着的热恋中的红衣女子,还有,光着脚丫奔跑在水畔的牧童、漂游在河水中央戏水的农家少女,这多么娴静的美,多么温暖而又甜蜜的乡间生活,就这样一幅幅展现在眼前。可是,几乎是没有半点儿征兆,突然间就飘起了端午雨来。正忙着耕种的人们,是顾不得躲雨的,披了蓑衣,戴了斗笠,那勤劳的品性深入骨髓,如何都改变不得。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担粮。小河湾的人们,是谙熟了这民谚里的道理的。好在,雨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只是淅淅沥沥的一阵过后,便又是晴空万里了。先前的欢腾,悄悄地又开始了。
老舍先生有这样的句子:端午偏逢风雨狂,村童仍着旧衣裳;相邀情重携蓑笠,敢为泥深恋草堂;有客同心当骨肉,无钱买酒卖文章;当年此会鱼三尺,不似今朝豆味香。我深喜这诗意中的端午,也深喜这样的句子,更深喜端午里的小河湾。(刘燕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