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育人”才是教育的本位和目的,只有将人作为活生生的“人”而不是商品,教育才会重拾她本有的尊严,才会激发人们受教育的激情,才会改变目前教育的乱象。
原宪(子思)与端木赐(子贡)曾经一起在孔子门下读书,不过后来两人的“发展”却天壤之别。
子贡不仅具有经商的天赋,连老师孔子都称他“亿则屡中”,不曾亏损,而且还因杰出的口才归于孔门四科的“言语”之列。凭借杰出的口才和非凡的能力,子贡不仅出任鲁、卫国宰相,而且在春秋时期的“国际”外交舞台上纵横捭阖,折冲樽俎,“存鲁,乱齐,破吴,彊晋而霸越”,十年之中,使春秋五国各有巨变。作为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,子贡所到之处,“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”。
原宪则在孔子去世后,“亡在草泽中”,隐居卫国,“匿于穷巷”,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,日子过得非常艰难。原宪在卫期间,恰逢子贡出任卫国宰相。昔日同窗,如今一个位极人臣,一个贫困潦倒,不禁令人多有感慨。
一天,子贡想起了这位老同学,决定亲自前往探望。
宰相子贡高车大马,“结驷连骑”,前呼后拥地“过谢原宪”。但贫困的原宪所住的巷子窄狭破败,子贡只有下车步行。原宪听说老同学前来,赶快整理捉襟见肘甚至衣不蔽体的衣冠出门迎接。子贡一见,禁不住摇头叹息说:“夫子岂病乎?”——你是怎么搞的,生活如此穷困?想不到原宪说:“吾闻之,无财者谓之贫,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。若宪,贫也,非病也。”意思是说,我只记得当年老师孔子教导我们说,没有钱财叫住“贫”,学道而不践行叫住“病”。今天我原宪,只能叫住“贫”而不能叫住“病”。子贡听了羞愧不已,后来一生都为此感到羞耻。
今天,市场和资本的观念普遍流行,认为任何东西只有变成商品获得高额的利益回报,才能体现其价值。读书受教也由此而成为一种商业投资行为,目的就是为了利益回报,所以在许多人看来,子贡的责怪确有道理。
这样的观点曾经盛行一时,但也让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。当教育不再与人的内在性情修养、人格完善相关,而是为了获得外在技能以博取利益之后,教育也就从根源处卑俗下流,使其品质日渐降低。随着教育目的的改变和品质的下降,不但那些关乎人文修养的学科专业和内容也大幅减少,而且性情品格的修养培育也退出了学校的视野。如此一来,教育的开展日渐艰难,普遍出现教师的无奈日益增多、学生的性情日渐暴戾、学校的风气日趋粗俗等现象。学校不再是令人敬重向往的神圣殿堂,而是成了一个饱受诟病的功利之所。
“天地之性人为贵”,高贵的人性理应匹配高贵的教育。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们将人视为一个“人”的尊重,是培养一个具有美好德性和文雅举止的人,是培养一个好人和好公民。“育人”才是教育的本位和目的,只有将人作为活生生的“人”而不是商品,教育才会重拾她本有的尊严,才会激发人们受教育的激情,才会改变目前教育的乱象。视教育为一种利益投资行为,不但是对人本身的侮辱,也是对教育的降格,更是一种对国家社会发展的短视行为。长此以往,教育的格局气象会狭隘逼仄,学校风气会功利浮躁,社会风俗将腐化堕落,国家的创新能力也将受到根本伤害。
正是因为深刻认识到教育的“育人”本位,所以贫穷的原宪并不自惭形秽,而富贵的子贡也未不可一世。终其一生,子贡不仅为自己当初对原宪的轻薄感到羞耻,而且积极推行孔子学说,为孔子学说名扬天下传之后世立下巨大功劳。子贡之所思所行,值得我们今天深思。(王进)